栓德叔（小小说）

栓德叔（小小说）

徐玉虎

栓德叔和我一个村，他是父母抱养来的。栓德叔长得个子小，头大，罗圈腿，走路一挪一挪像只企鹅；他上学少，生性又执犟，日子过得艰难，二十几岁父母相继去世后，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栓德叔穷是穷，却有一副热心肠，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都第一个到，抢着脏活累活干。干起活来很卖力。几十年过去了，到头依然是孤独一人。 

我每次回老家，父亲总给我叨唠栓德叔的事，我只是嗯嗯地应答着，权当陪父亲聊天。这次不同了，父亲的脸忽然变得严肃，你给你栓德叔在城里找个事吧，他怪可怜的。

我说，他不是低保户吗？完全可以享受低保。

父亲听后叹了口气，村干部让他当低保户，他把指标让给了田嫂。

我心里有点感动，马上改变了主意，他能看门吗？

父亲把腿一拍，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给他寻个看门的差事，他肯定行。

正好我们小区门卫因家事不干了，栓德叔就成了小区的门卫。

栓德叔进城后，像变了个人，原来乱蓬蓬的头发理得顺乎乎的，衣服也整洁了许多，连那罗圈腿下的脚也穿上了北京老布鞋。

他当门卫后，小区门口的面貌大有改观。他每天把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大门口两边墙上的小广告清洗干净。

他人虽矮小，声音却很洪亮。陌生人进小区，他总是一脸严肃地盘查，问话的声音大得能震落树上的枯叶。晚上，他总是起来好几次，在小区转一圈，为此，小区过去经常丢失电动车的事未再发生过。

小区人很快对栓德叔友好起来，不少男女老人喜欢坐在门口聊天，我也感到脸上有光。

刚开春，天气有些寒冷。早晨，小区门口忽然来了个卖圣女果的女人，六十来岁，瘦小，弓着腰，推着的自行车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

她刚颤巍巍地撑好车子，没想到车子真的倒了，圣女果撒了一地。栓德叔急忙帮女人扶起自行车，并招呼门口的几位老人过去帮着捡拾。

女人感激地对栓德叔和几个老人直点头，谢谢，谢谢，城里还是好人多，说完捧着圣女果让大家吃。大家都拒绝，女人推着车走了。

这时，栓德叔刚把手里的茶杯送到嘴边，却看到德庆妈的衣兜鼓囊囊的，他的脸马上布满了乌云，你还偷装了些？

德庆妈不以为然，那有啥呀？

不行，你掏出来，给她送回去。

德庆妈像受了委屈，不就是几个口物东西嘛，谁稀罕，要送你送去。

栓德叔一脸认真，可怜人的东西，你也忍心拿，我送就我送。说完，接过德庆妈手里的一捧果子，挪着碎步，快速撵那女人去了。德庆妈气呼呼的，她是你野婆娘呀，你恁贴摸她。

过了几天，门口来了一个疯傻女人。见到人只是咧着嘴笑，穿的红棉袄，扣子掉了两个，露着白胸脯，冷风一吹，浑身发颤。

栓德叔一看，是邻村的疯女人。这女人年轻时和同学谈恋爱，流过几次产。后来，同学考上大学，把她甩了，她便疯了。人们经常看到她在村口对着天喊。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女人竟进了城。

栓德叔忙从房子拿了件自己的棉袄，给女人套在身上。女人穿着黑色的棉袄，摇摆了几下宽大的袄襟，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提着衣角，嗅了一下，对着天叫道，栓娃呀，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