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小小说）

 好日子（小小说）

赵淑萍

媒人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凤儿妈马上沏了野山茶，递上一把山果。

媒人吃了山果，喝了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很是清俊。

爹说：这个，条件太好了，凤儿配不上。

媒人说：小伙子人才好，还是民兵队长，但是，是个孤儿，家里穷。

爹在那儿迟疑不决。媒人说：他大伯，人家那里可是平原地带，稻是双季熟的，比我们这儿强多了。两口子，两双手，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媒人走了，爹心里还是不踏实。凤儿跟爹说，她愿意。自己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腿落下残疾，走路有点跛，还能挑个啥？而且，媒人说了，那里是平原，能过好日子呢。

直到过门那天，凤儿才发现，这个家，比她想象中还要穷。“家徒四壁”，连四壁都不全，有一面墙壁塌了一半，用篾席挡着。夜晚，冷风往屋里钻。一条新棉被，是族里人凑钱买的，算最奢侈了。凤儿随即哭了起来。

凤儿就这样开始了她憧憬的“好日子”。

四十年后，有一个叫玉儿的女孩，上了一列南下的火车。女孩长得清秀可人，她是跟着男友去那个江南的小村的。“从此，我就陪着他过苦日子了。”她心里默默地说。

男友和她是大学同学。男友英俊、能干而且为人忠厚。大学里，他就勤工俭学，和同学一起开了家二手书店。所有的学费都是自己挣的，剩下的还寄回家。男友一开始就告诉她，家里一贫如洗。两年前父亲因病去世，还留下了一大笔债。一个姐姐，早已出嫁，日子也不宽裕。母亲是个农村妇女，靠卖些海鲜干货度日。毕业后，他必须回家乡。

她去过那个家。两间低矮的小平屋，一共也就50平方米左右。其中住人的房间，摆着两张床和一张旧沙发，除此之外，再没有像样的家具。屋子阴冷，还有一股咸腥味，那是海鲜干货的味道。

男友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大妈，头发花白，眼睑有些浮肿，走起路来有点跛。她从一个旧匣子里拿出一张纸，纸边有点皱了，上面是铅笔记的一个个数字。有500、200，还有100、50。一共26个数字。她说这是老伴第一次得病动手术时乡亲们捐的钱。因为这些钱，老伴又活了13年。临终前，他叮嘱她，一定要把钱还回去，而且去时不能空手去，要带点小礼物，表示一下谢意。

老人又说，自己不识字，没法记名字，但是，一看到数字，就知道是欠哪一家的。十多年了，为了防止遗忘，她把这账单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做梦还做到和儿子一起去还钱。

“闺女，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来我家，是要过苦日子的。”老人说。

回来后，女孩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跟男友一起去过苦日子。父母极力反对，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忍她远离，更不忍心她去受苦。但是，拗不过她。

玉儿来到小村后，和男友去领了证。两年后，她参加了镇干部招考。笔试时她排在第三位，可面试的时候，所有的评委给她打了高分，因为从报上看到过他们家的事迹。她是“凤姨”的儿媳妇。凤姨可是全村最勤苦的女人，千里迢迢嫁到这个赤贫的家，一心想用双手改变生活。可是，丈夫得了绝症。丈夫病故后，她坚持还清了当年乡亲们捐的钱。而且，她和儿子拒绝政府的补助和奖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现在好起来了，钱应该给更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