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焦灼

心灵的焦灼
林鸟归山，夕阳西坠。
难得的静谧，喧嚣的闹市因为夜幕的来临而渐渐回归自然。温热的空气充斥在人们的身体上，蝉声也在这片人世喧哗中悄然无声，柳条儿随着风微微地来回摆动着，静默的高大的建筑物屹立着。不一会儿，不知怎的，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伴随着将黑未黑的夜幕，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街道是空的，各个商场拉下了卷闸门，茶馆、饭馆等都紧闭大门，伴着晕黄的灯光，无聊的人儿不时望望天，紧蹙的双眉一露无疑，不时又低头玩起了手机。空气凝聚得滞重郁闷，有时嘶的一声，一阵短促的疾风像蛇似的从马路两边的树叶中间钻出来，这被疾风激起的声响接着又返回一片更加使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了。
乌云阵阵翻滚，但迟迟不见下雨。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待在一个四四方方小小的盒子中，承受着闷热的透不过来的空气，等待着既定的那一场大雨。
其实，我们整个世界，一条条街道，一个个房间，都充满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命运，并且直到最深的底层都充斥着火烧般的苦难。这苦难，被我们搁置在心底，就像这风雨欲来的的前夕，表面一片静谧。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头顶上是翻滚着着乌云，脚下踩着的是黄土路，每一步都在身后扬起了尘土，模糊了背景，淡化了脸上的痛苦和迷惘。
他的家处于西北地区的一个落后贫穷的村子，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自小，生活清贫，他心里清楚要想走出大山，只能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他也不负众望，一年前他考上了南方的一所一本院校，他不仅仅成了父母的骄傲，更为整个村子争光。
一年前，他风风光光的走出了贫穷的村子，走出了生活了十几年的黄土大地，走到了一个有山有水，有楼有房的大城市。城市的多彩迷离了他的双眼，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这确是一个难以绕开的悲哀。命运的不公让他们无力抵抗出生，成长的贫乏更造就了他们一生的悲剧。他们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流连于城市的灯红酒绿，陶醉于城市中的纨绔习气，更养成了城市中所弥漫的虚荣，他们忘记了初心，做不到始终。而他，在大学的第一学期，因为舍友都是城里人，为了掩饰自卑和贫穷，花钱大手大脚，生活费不够承担他的支出，于是，他想起了网贷，最开始借了一千，后来的两千、三千...，还不上钱，还接二连三的受到威胁恐吓的短信......
“这不是李家上大学的小儿子，放学啦？”
“呃，恩，王婶，学校放假了。”王婶胳膊上挎着竹篮子，里面装满了蔬菜，乐呵呵地笑着。
“来，吃根黄瓜。”说着拿出来在衣服上蹭了蹭。
“王婶，这样不干净，要用水洗。”忽略了王婶脸上尴尬的表情和手上的黄瓜，向前走着。
前面就是家门，四个窑洞被一圈的土墙围着。越走越近，脚却越来越重，原来，我拥有两个世界，一方面是城市的豪华奢侈，在那，得其所哉，独立无羁，另一方面是我原本的世界，需要我奋发向上，我只不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
“小武，你咋回来了？”木门后面出来一个晃晃悠悠的单薄的影子，拄着木棍。
“爷，学校放假了。我爸妈去地里了？”避开爷爷慈爱的眼神，搀着爷爷走进院子，状似高兴的问道。
“唉，你姐出嫁了，你也出去上学了，我老了也干不动活了，就你爸你妈两个在地里，这么迟了还不回来。”扶着爷坐到了炕上，拉开了灯。云越来越黑，豆大的雨点向下落着，打的树梢簌簌作响。
“爷，下雨了，你坐着，我去地里看看。”拿起了门背后的一把伞，早已经褪去了颜色，留下了最质朴的模样。
冲出院门，远远看见爸和妈往回跑着，雨点打在他们的身上，在乌黑的夜幕下，他们是如此的突兀，耳鬓的白发又是如此的明显，像是童年时候见到的星星，耀眼明亮。这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家，属于我的最真实的世界。
“你傻愣着干啥，下湿了。”说着跑近父亲一把扯着我的衣服。
“爸，伞。”
“你撑着，到家了。”前面父亲拉着我，后面跟着母亲，像是回到多年以前，做完农活一齐回家，我累的走不动，父亲拽着我，母亲后面乐呵呵的笑着。天上群星闪耀。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电视前，外面黑黢黢一片，雨下的更大了，敲打在窗子上，劈啪作响。里面除了电视机传出来的声音，别无其他。静悄悄的，一种不安在慢慢滋生，虽是夏季的夜晚，像是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一直慢慢蔓延，直至心头。
“小武，上大学还适应吧。”父亲还是以前的习惯，斜躺在炕上，点上一根烟，盯着电视在瞅，长长的吐出一口烟，仿佛在消解连日来的疲惫和负担。
“恩，还好。”母亲也返过身来看着我笑着。爷爷盘腿坐在炕上，也斜了斜身子。
“学校里面宿舍环境好，吃的东西种类也比较多，大城市里玩的也多，见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暗黄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沟沟壑壑之间泛着不一样的光泽，波光闪闪，照耀如水。我的身上有他们的寄托，有他们的希望，有他们的期盼，更有他们人生的延续。迫着我继续向下说。
小武端起手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擦了擦手心的汗。“还有就是......”
嘴边的话被新闻联播所打断，“今日某所高校大三学生因网贷难以负荷，而跳楼自杀，抢救无效。”众人浑然不觉小武的僵然，看着围着一圈的家人好奇的眼神，他就像是嗓子眼吞了一颗枣核，发不出声来。
“怎么不说了？”母亲向前挪了挪问道。
“哦，还有就是..好多的旅游景点，和..呃，大海，一望无际，看不到边，学校的老师还有..学生都很热情，会帮助我......。”在晕黄的灯光下，投下重重的黑影，静静的在墙上斑驳成画。他们发现他的说话不太爽利，像是在偷偷的吃枣一般，一会儿吐出一个核。你看我，我看你，父亲慢慢坐直了身子。
“小武，在学校发生啥事了吗？”
“没有。”飞快的瞅了一眼阴影中的父亲又低下了头，拿起喝了一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完了。
“爷，爸，妈，，我有点儿瞌睡，我先睡了。”
他躺在炕上，一如既往的温暖和亲切。他是在这张炕上出生、长大的，但此时，他并没有直接睡过去，而是直直地躺着，听着身边的动静，听着自己不安的灵魂。
????地下炕了，小心翼翼地关了电视，拉上了门，边咕哝着走远了。
他睁开了双眼，他身处在黑暗中看着这个温暖的家。家依旧是家，但他感觉他已不是他，睡了十几年的炕的灼热蔓延到他的后背，和他的心上。眼眶里落了泪而浑然不知。他的耳边又响起了KTV里面的音乐声、啤酒碰杯的觥筹交错声、打游戏的噼里啪啦声...。他仿佛深处于一场梦幻，只是自己的幻觉，并不是他的亲身经历。他从小到大，被村子里的人夸是懂事聪明的孩子，他也一直认为他是家人的骄傲。光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黯然失色，或许这只是一场梦。他紧闭了双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呼了出去，慢慢的睁开眼睛，他依旧睡在他睡了十几年的炕上，神色有一丝的迷惑，转而又变得清明。他猛地起身，揉了揉一团糟的头发，他不知道怎么办。那么大的一笔钱，父母无力偿还，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要说什么闲话。他像是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归路。窗子承受着雨的无情的击打，重重地被摔打，又拉出一天长痕，归于寂静。迷蒙的窗子被雨水渲染的分外清晰透过窗子他看见了一个清晰的世界，和他自己。
“刺啦”一声，窗外闪过一个身影，推门进来。站在砖地上，两边的肩膀被淋湿，慈爱的看着她笑着，头上的白发在灯光下变成了金发，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妈，你咋不睡？”
“下这么大的雨，我担心你睡不着，过来看看。”把不停滴水的伞立在门外，身子一斜，倚在了炕边。
“妈，我都这么大了，大学生，男子汉了。”心里的愧疚不知不觉溢满了整个胸腔，晦涩难耐。母亲充满爱意的眼神，让他感到无处遁形。但他一瞬间方向明确，家还是以前的家，亲人还是以前的家，而他，也找到了回家的路，找到了以前的他。
一道闪电而过，黑色的夜晚恢复了一瞬间的光明，她看着他的脸上的笑容，她因为他的笑容也笑了。在这个夜里，温暖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