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文人的秋天(散文)

100 2019-12-02 18:09 宣传员

 绵长的秋雨里,秋意渐浓。人们似乎还没有完全转过向来,炽热的夏天就这样过去了,天气仿佛只在瞬间就凉爽了起来。一层一层的秋雨,没有夏雨那样恣肆,宣泄,也没有春雨那样矫情,做作,更无寒冬腊月的雨水那样冷酷,惨淡,她只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显山不露水,显得那么羞涩,含蓄,回味悠长。秋雨就像粉刷工手下的乳胶,层层精心涂抹,过了一段日子,你才会觉出她的诗情画意,和别样的美丽来。

故乡的秋就这样来了,悄无声息,随风潜入。一缕秋风,轻轻掠过你的肌肤,凉凉的感觉让你恍若如梦初醒:秋,她真地来了。

我在乍起的秋风里,嗅到了随着秋雨飘然而至的古人太长的叹息。古代的文人骚客总爱把秋风秋雨和忧愁联在一起,秋愁秋怨,想来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大约都与绵长发生了特定的关系。元代著名散曲作家徐再思在《水仙子·夜雨》如是写道,“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据说,这温婉动人的曲子,是那个时代元曲中最优美伤怀的一首。

梧桐,芭蕉,枝叶阔圆,也沾了秋的光辉,与离愁客思、寂寥悲伤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亲密关联。有人说,文人生在元代就是一种悲伤。在那个黑白颠倒的时代,文人受到凌辱和歧视,心理备受压抑折磨。

落泊文人和末路英雄一样,只好在层层浸染的秋意里,享受落寞和悲伤。作为南宋遗民,徐再思心底深处就藏有亡国之恨,官场宦途,穷其一生,仅仅做了个嘉兴路吏,顶多算是个县交通局下辖的收费站小职员。

也许,才华横溢的他和宋朝的柳三变一样,内心深处早有了“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的想法。只是那个高压的年代,容不得他意识上的公开抗衡,只好隐忍不发,至多在文字游戏里发发牢骚,说说闲愁。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王维的《山居秋暝》中的秋天又是别有一番情趣了。空山,让人产生世外桃源的感觉,山雨初霁,空气清新拂面,岂不快哉!即便如此,王维他老人家还是托物言志,秋风里,情不自禁,慨叹道“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洁身自好的他觉得“山中”胜过“朝中”,可以远离官场、归隐山林,果能如此,那再大的秋风秋雨也不再会催生恼人的秋愁了。

秋怨不单单是古代文人的专利,近代文人对秋的文字宣泄似乎也特别钟情。著名爱国文人郁达夫就在《故都的秋》里倾吐过自己特别的感情。他在文中写道,“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笔端流露出来的苍凉,润到骨子里,变成缕缕寒意,那是郁达夫对国运的慨叹。有人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的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赞颂秋的文字的特别的多。

起初,我想,这对于郁达夫而言,似乎也是妥帖的。后来发现,我臆测错了。郁达夫歌颂秋天的文字着实不少,然而,鲜见颓废色彩,即便在国难当头的日子里,他笔下的秋天也富有浓烈的战斗气息。胡愈之先生就曾这样评价过郁达夫,说在中国文学史上,将永远铭刻着郁达夫的名字,在中国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纪念碑上,也将永远铭刻着郁达夫烈士的名字。

秋风秋雨愁煞人。在中国源远流长的史册里,文人和秋大多以怨恨为中介,彼此依托,相互支撑,让我们读到的秋天,她大多是灰暗的忧伤的色调。和文人搭不上边,如今,我只在他们的字里行间,游离,徘徊,品味着他们文字里秋天的美丽,高洁和苍凉。秋天一天天浓起来,且让我沉醉在故乡渐深的秋色里,枕着文人们秋天的文字,咀嚼着秋风秋雨点点滴滴的况味,不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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