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三姐的世界

100 2019-12-03 15:51 宣传员

 原创:墨上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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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的小名叫三定。

给女孩子取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以我家当时的情况来看,不会有别的寓意,是父亲和一家之主的奶奶,对他们向往的人丁兴旺儿孙满堂的理想生活产生了怀疑,而果断表达了他们鲜明的立场。很显然,他们的愿望落空了。

我和弟弟们和三姐之间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准确一点说是直接喊对方小名。这种没规矩没大小的坏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熟悉三定的人,大都会不无惋惜地说:要不是眼睛......三定可真是个人才。

谁说不是呢?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在外甥女的婚礼上,三定没有丝毫的扭捏,毅然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代表娘家人讲话。她用土洋掺半的普通话,将那些从收音机里,从别人家婚礼上听来的学来的时髦词语客套话,加上一些大实话,打包送给了女儿女婿和各位来宾。没有稿子,也用不着稿子,竟然很流畅,基本没打磕巴。

外甥女对她妈妈当天的表现颇为满意。

三定的英勇事迹,远不止这一件。

磕磕绊绊一言难尽的日常生活,无时不被家人牵挂和惦念,却因为很多时候她出人意料的应对策略,成为家人相聚时被善意调侃的对象。

高考结束后,三定决定去一趟州招生办。送她去那要害部门的大嫂回来后,说起这一趟姑嫂二人的招生办之行,憋不住大笑。大嫂说:“这个鬼,装得太像了。进人家办公室,不让我跟进去,自己进去了。你们猜她是咋进去的?敲门后,人家请她进去,她扶着墙,腿抬高,慢慢试探着往里走,真就像啥也看不见一样。进门的时候脚下故意绊了一下,眼看着就像要摔倒了......。”

外甥以不错的成绩考入内地的一所军校,三定私底下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的苦肉计演得太好太逼真,博得了招生办领导的同情,帮了她儿子的忙。

2

三定会蒸馍馍。

三定的馍馍可不是小区门口馍馍店一块钱两个的小馒头,那个太小气。她的馍馍是长方形的,像小孩枕头般大小,拿起来掂一掂,一个足有一斤重,手拍上去发出“嘭嘭”的闷响。撕下白胖宣软的一块塞入口中,浓郁的手工酵面的微酸和木头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的特殊的味道让人吃了还想吃。那是很久以前乡下家里的味道,母亲的味道。这种馍馍只有在三定家外屋的大灶台上,用她那四四方方的,被时间的蒸汽熏蒸成深褐色的半人高的木头笼屉,用她的独家秘方“小酵子”才能做出来。

她的馍馍,和当地出产的一种气味浓烈的,名叫“椒蒿”的野菜一起,成为最受我们欢迎的土特产。

怕她累着,电话里交代了多少次,没地方放啊,少带点儿。不听。晚上必定是一次又一次偷偷从炕上爬起来,查看面发的情况,接面揉面饧面,捅炉子架火,整晚上就没怎么睡。

想象太阳刚刚升起,东边山梁上走着肩扛手提蛇皮袋子布袋子,送二姐去大路上等车的三定,初升的太阳把两姐妹的影子扔在山梁的这一边,拖得很长很长。

二姐将一大袋馍馍提上楼,扔地上,又好气又好笑:“三定怕我把装给你的馍馍自己留下了,不放心得很,绕着圈子交代了又交待。咋那么一个祸害!”

在我家,“祸害”是昵称呢。

三定爱干净。

三定的一双手不管什么时候伸出来,都露着十个光秃秃圆乎乎的指头蛋。小时候很奇怪,从没见她找过剪刀剪指甲,她的指甲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呢?后来慢慢发现,在没人的时候,她经常偷偷把指头塞进嘴里,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咬,一点一点地啃。她认为指甲藏污纳垢,很脏。

也许是不忍心直面她的不幸,我竟从来没问过她,她的脚趾甲是怎么剪的,我同样也没见过她剪脚趾甲。

3

三定长我两岁。

我常常想,假如我是三定,我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我有没有她一半的勇敢,来面对这个残酷险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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