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把式(短篇小说)

100 2020-11-17 00:51 宣传员

 大把式(短篇小说)

王立乾

我们乡里那一带,把祭祀或埋人时吹拉弹唱的乐人叫龟兹。

早些年,龟兹是个下九流行当,没人瞧得起,基本没有报酬。那时候农村都穷,缺吃少穿。龟兹雇事来得早,走得迟,吃得晚,只为落个肚儿圆。

就这,想混龟兹这口饭吃也并非易事,吹拉弹唱没两下子拿手活,你在事上耍什么?耍瞎乎了,下次,谁还敢再叫你。

当然,你要是个大把式,那就不一样了。大把式,也叫全花把式,就是多面手。文武场面十八般武艺都能捣腾,甚至连拉带唱或连敲带唱,样样精通。一入冬,大把式几乎天天在事上,红火着呢。

金堂叔,就是个大把式。

先说金堂叔敲鼓,鼓乃腹鼓,不大,还没个脸盆大。大冷的天,扎个马步,光着膀子,头上顶只瓷碗,瞪圆眼,涨红脸,不断变换姿势敲击着腰间的鼓,那鼓虽小,却也被他击得脆响动听,时而疾如鸣鞭,时而重如响锤,提神,震撼,摄人心魄。

金堂叔拉二胡,更不消说,他拉的常是一些经典的曲子;二胡声时舒缓,时悠扬,时似万马奔腾,时如泉水叮咚;金堂叔拉二胡时总是微闭双目,摇头晃身,样子醉如阿炳。

这还不算。金堂叔还有更拿手的绝活儿呢!那就是吹唢呐。

金堂叔吹唢呐,吹得那是稳、准、狠,传统与现代相结合。单吹、双吹、交叉吹,能吹出味道,吹出花样。

金堂叔吹单支唢呐,吹着吹着,还把唢呐分体拆件,竟能吹出鸡鸣、狗叫、猪哼哼、马咴咴的声音。真是绝了。

一般的唢呐手,只会吹单支唢呐,金堂叔同时可以吹两支。吹两支唢呐,不但吹奏技艺要精湛,关键是要运用好气息。他运气时,脖子涨得通红,瘦削的脸被气鼓得圆圆的,好像嘴里含着两个鸡蛋一样。一手一支唢呐,腕上须有些功夫,胳膊还要撑平撑稳甚至撑高,上面放了碗,还不影响手指的运用自如。能像金堂叔那样吹双唢呐的人,着实不多。

至于秦腔,大家都知道,是秦人都能吼个三喉咙两嗓子的。金堂叔吼秦腔,他在北村吼,南庄都能听得到。

因此,我们那一片,无论哪个龟兹头,应下了事,都要请金堂叔去。

主家们过事,总是会问一句,咱家事上有金堂没,一定要请金堂来。

有一回,金堂叔被人请到临县去雇事。听人说,事主家旧社会是个大财东,后代人都在城里做事,很有钱。

一般穷人家过事,只请一班龟兹,招待人用的也都是九分钱一盒的羊群烟。吃的是小米饭烩菜汤。汤里豆腐也只稀疏几块。

但这家人上的纸烟是金丝猴牌的,五毛多一盒呢,还请了四班龟兹热闹,席都不是普通的十碗碗,而是二十六道菜的全满贯;过事时肥猪就宰了四头,还杀了头牛。听说席宴要摆三天,顺路过的都可以去吃。这事过得大,大得好多年长者都没经过。

四班龟兹,叫对事。彼此为了显示自己的技艺,拉开了架势,扎起了对台,文唱武打,都拿出了绝活,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观众往自家这边吸引。

金堂叔表演的是唢呐。他先吹了一支秦腔曲牌,曲调豪迈、奔放。老人们就鼓掌叫好了。接着,金堂叔又吹出一支刚放过不久的电影插曲来,青年人就激动得打起了口哨。然后是唢呐口技,把鸡鸣狗叫模仿得惟妙惟肖,孩子们欢呼雀跃着,掌声不断。最后金堂叔又拿出了双唢呐绝活,头顶、肩头、肘弯上都顶着碗,一会嘴吹,一会又换用鼻子吹,用鼻子吹的时候,嘴里还吸着烟。这时,喝彩声、口哨声更是响成一片。金堂叔真是露足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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