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牵

100 2020-11-18 20:50 宣传员

 背  牵

江苏|王明皓

向北面望去,那里的山很高,很雄阔的,一层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

北面的山向南面伸来,便为余脉了,黄土的岗,灰色的丘,站在岗脊上四望,高起、落下、落下、高起,一派波澜壮阔的模样。

村子离街有十里,街是当年公社的所在地。每年初冬,西北风吹奏起嘹亮的唿哨时,我们要往那里送公粮的。为避开大起与大落,我们每次走的总是岗脊。岗脊是一面斜坡,北高南低,漫漫地伸延了十里。

送粮用的是独轮车,木头的框架,木头的轮子,连车轴都是木头的;轮子很大,很笨重,轮子两边的车架上,各缚上两只装粮的麻袋,一推起来就“吱儿,呀呀呀”,“吱儿,呀呀呀”地呻吟着,好似为西北风的奏鸣插入了十分和谐的低音。

推这车,需用一条麻绳与布编织成的“背挂”,两头拴在车把上,中间搭在两肩上,手握车把推,需要不断寻求一种平衡。因此推车人的屁股就是一扭一扭的,步子也是一叉一叉的,叫人看了便觉得十分地费力。

好在推这车送公粮,一路都是坡,是要再配一个背牵的人。

那时刚到乡村,不谙农事,凡背牵的活,队长都分配我去。初次背牵,推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人很壮实,光胳膊就有我的小腿粗。

他见我看见独轮车很新鲜,就说:“试试?”我上去才将车把朝上一提,车就朝一边倒去,轰然一声,车把打在肋骨上,闷闷地痛了半天。

那汉子很宽容,说“不容易的吧,还是我来。”我们费尽了力才把车子扶正,他蹲下背好“背挂”,握着车把一点点地站起,小腿肚上的肉就不住地颤抖着,最后腿一蹬,站起了。

他笑笑对我说:“这车上六七百斤的分量,就全压在我身上了,向前走的力,就全靠你了,不然一趟下来,我非吐血不可。”

于是我们一队十几部车,就开始“吱儿、呀呀呀”地向北挣扎而去。我的背牵生涯从此开始了。

这以前,我接受的都是要赤胆忠心,要虔诚的教育,因此,我背牵总是埋着头,弯着腰,牵绳总是深深地勒进肩里的,生怕稍稍一松劲,后面推车的人就会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向北去的路,一路的斜坡,西北风顶头吹得烈了,喘气,口一张,一口风就呛时嘴里,连气也喘不过来,便一步步走得沉重而艰难,背过五里路“歇畔”的时候,毛衣也汗湿透了。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几天背下来人累得就差在地上爬,但那时的我就像着了魔似的,硬是挺着,还是一步不松埋头弓腰地背。

一齐推车背牵的人都奇怪,都说:“小王,你怎么这样背,哪有你这样背的?”

我有些疑惑,我问后面推车的汉子,我说,“你推得吃力么?”他一脸都是懊丧的神情,嗨了一声说:“你们城里人,连背牵都不会背,不得法,差点点,我就要吐血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好几个人都说:“怎么办呢,把他换给我背算了。”我慌张起来,我说:“别,别,别。我就给他背。”

我觉得换人是对我的否定,再说,这么壮的一条汉子推由我背牵的车都吃力,何况于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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