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场

 赶场

刁海华

九点多，酒席接近尾声，桌上一片狼藉。有人坐不住了，一再问东道主周同学：“再打电话催催，那家伙到底还来不来？”满脸堆笑的周拨通电话，问：“喂，老张，到哪了？都等不及了。”放下电话，周的眼睛快速在每一位同学脸上扫过，笑嘻嘻地说：“快了快了，二十分钟。”大家三三两两又接上话茬。过了没多久，张推门而入，一进来，双手作揖，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说话间，张已在离门最近的一个空位子上坐下来，熟门熟路端起面前的一杯白酒，很歉意地对大家说：“三杯赔罪酒，干了再叙旧。”周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几位女生吓得大叫：“别玩命。”张同学又打个通关，才坐下来。前几天在接到周同学邀请时，张已经先跟人家施工单位约好了那天晚上见面。张在建筑工地送材料，需要跟施工单位搞好关系。每年的传统佳节都是他跟有业务往来的单位拉近关系的好时机。除了送礼，在很多中国人的心目中，还有一种很重要的方式，那就是酒桌上拼命。那天晚上，是张请了很多次，施工单位负责人才答应到场商谈年前跟张结算材料款的事情。张当然不敢怠慢，提前一天订好包厢。当天下午，早早来到人家办公室外等候。想劝人家喝点酒好谈事，张提前安排好接送。入席前，张先给老同学发了短信，说暂时有点事，晚上一定过来赶场，叫周不要打他电话，怕影响他跟人家谈话的气氛。席间，张一个劲地喝酒，不光喝自己杯中的酒，还帮对方代喝了几次。从六点到九点多，不知不觉，张已喝下近一斤白酒，开始现出醉意，这时对方也答应了年前结算材料款的要求，并提议结束今晚的饭局。陪张一道去赴宴的铁哥们小李，开车将贵客送回家，再返回包厢，问张还去不去赴下一场宴席，张很兴奋地说：“去，当然要去，刚才是我有求于人家，是逢场作戏，下一场才是我最盼望的场。”小李只好又开车把张送到几十里外来参加同学聚会。说到动情处，张指着自己额头说，你们看，我头发白了这么多。昨天下午，我去接女儿回家，孩子看了都心疼，给我发短信说“老爸，你不要太辛苦了，抽空去把头发染一下吧。”张放低了声音说，这条短信，我舍不得删除，累了，就读一遍。这时我忽然忆起，暑期，我在一位同学女儿的升学宴上见过张，那时还算得上年轻潇洒，这短短半年，岁月的印痕在他身上刻得太深。据他所言，长期在外喝酒应酬，胃一直不好，近来还经常出血。偶尔在家，妻子就给他做各种调养胃的羹汤，甚至为他熬中药调养。张知道这样下去，身体严重透支，总有一天会撑不住，但想到家中一双可爱的儿女需要吃喝穿用，温柔娴淑的妻子成天在家操持，张就在外拼命奔波，三餐不济，生活无规律。人到了这个年龄，要想换一种方式生存，几乎就是一种奢望。上有老下有小的境况，决定了我们暂时只能先拿健康来换钱。至于以后，是否需要拿钱来换健康，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