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菜谱

100 2019-12-02 10:38 阿振
现在的人家可大气啦,婚丧喜事办在大酒店不说,就是年夜饭、平日里朋友聚会什么的,动不动“剑指”饭馆酒家,那作派就是一掷千金。在家里炒几个菜、招待一顿饭反而成了稀罕事、成了拿不出手的“小儿科”。一进酒店,身材婀娜的服务员笑盈盈递上印制精美的菜单,各种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美味佳肴顿时源源不断地涌上桌面。那厚厚的菜单那满桌的菜肴就是时下菜谱。至于我那文题说的“儿时菜谱”,该作何解呢?如果白话一下,就是“我小时候吃哪些菜”。
上馆子这种场面,要是放在我小时候,那我一定会以为自己置身于梦境之中。
让我想想我儿时的菜谱。其实那是说不上菜谱的,没有资格称为“谱”,不上谱。
那时蔬菜品种远没有现在多,如今菜贩摊上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材中,很多当时都觅无踪影,像西兰花、荷兰豆、山药(自然也包括众多的反季节蔬菜),数不胜数。开饭罗,桌面上不过两三个菜,照母亲的说法,有时连“肉屁”也不放,几乎就是庙堂里的素斋。但有一点完全值得骄傲的,那就是这些东西称之为“绿色食品”是当之无愧的。如果放到现在,或者广告可以义无反顾地上央视,或者根本不做广告大家都明白,绝对不存在“假冒伪劣”,价格也肯定十分惊人。那时候,标准也低,我最心仪的荤(素)菜是绣花锦炒肉丝,味道绝对纯正鲜美,而且那菜特别的糯,不如如今那般硬邦邦的,即使现在想起来也会口中生津。
那时在我的视野里,人们似乎并不考究“吃”,实际上是没有条件去考究吃。如果按照现在电视里、微信上的说法,只有不吃才能万事大吉。隔夜菜不能吃,那里面是亚硝酸盐,致癌物质,十分可怕。可那时我们吃隔夜菜是家常便饭,谁舍得把仅仅过了一夜的菜倒掉?那时好像只有过年的时候有肉吃,但是一碗肉要从大年三十一直吃到正月半,天天放在饭镬子上炖,炖得肉越来越小,都变成了油浮在碗面,一冷便是雪白的一层。我馋虫爬出来时便偷偷用筷子刮一点往嘴里塞。不过那肯定会招来母亲一顿骂,甚至还可能吃“火爆栗子”。如果这副状态留到现在,有好事者一定要把这碗肉拿到什么所去化验,那里面毒素之“丰富”一定会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不过那时生癌的人倒并没有现在那么多,可能那时的我们免疫力是特别的强,可能亚硝酸盐一旦进入我们的口中立马会化学反应成为无毒的无机盐。
小时候没得吃,就什么都要吃。只可惜我年纪太小,没有什么能耐,本来地上长的草,水里游的鱼、天上飞的鸟,都是盘中餐。单说地上长的,野菜(即荠菜)、马兰头就算得上是美味佳肴。马兰头洗净后“汆一滚”捞起凉拌,滑腻可口,特别适宜夏日佐饭。野菜可以炒来吃,可以嵌油豆腐。平日里即使我们挑来野菜,也挨不上嵌油豆腐,那非要遇上节日,父亲母亲有意改善一下伙食。我记得1953年苏联的斯大林去世,老师关照只要电厂的汽笛响,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要肃立默哀。当汽笛响起,我和妹妹正在汽车路上挑野菜,立马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篮子,站直身,低下头。那情那景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在草地上,雷阵雨过后还会生出一种叫“地滑塌”的东西,其实是一种无毒菌类,可以炒来吃,可以烧豆腐,味道很不错的。我们有时也去挑。逢年过节,母亲要做“青娘娘”(一种青色的团子),就会叫我和妹妹去挑一种叫“紫凝头”的野菜,然后汆熟斩碎和在米粉里,吃起来有一股清香。野地里有苋菜,长得很大后我们把它连根采回家,去掉带刺的小枝桠,然后剪成一段一段的,放在臭卤甏里“臭”上几天,再拿出来洗净,放点油盐在饭镬子里炖,和我们南浔的“土特产”“臭豆腐”一个味道,叫闻闻臭吃吃香。我想地上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再说水里的,那时生态好,水质清,河里有的是鱼,你只要有“功夫”(时间的意思),尽可在河边静心地垂钓,川条鱼、??鱼应有尽有,我连黄鳝、翘嘴黄裳鱼也钓到过。有一次我到张德隆后面的小河里,还钓到过二十多公分长的“黑笔管”(黑鱼),也算是大丰收了。一到夏天,清凉清澈的河水和我们这些孩子结成了“亲家”,我们可以摸螺丝摸“水菜”(即蚌),上得岸来都是能一饱口福的“荤菜”,足以“改善”我们本来十分单调贫瘠的膳食结构。
这些都是经我们孩子们参与形成的膳食结构。更多的时候,还是父母掌勺,孩子们关注的是读书。据说父亲年轻时烧得一手好菜,但由于家庭困难,父亲的好手艺绝大部分晨光没有用武之地。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个中秋节,父亲摊了一碗虾饼,色泽焦黄,香气四溢。馋得我只看虾饼不看油盏,竟让油盏火把右手中指大关节处烧出了一个大泡,到现在还留着疤痕。其实这虾饼只是从街头买来一点“糠虾”(就是最小最小的虾),和上面粉,然后放在油锅里炸一炸。如果拿到现在的餐桌上,谁稀罕这种低档菜肴?我敢断定,小孙子洋洋绝对不要吃!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家里条件逐渐好起来,同事朋友们常常轮流做东“吃碰东”。当轮到在我家聚会时,父亲才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不过在现在看来,那也不过是一些蛮鱼蛮肉,家常菜而已。
想想儿时菜谱,确实回味无穷。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再也犯不着去动“地上草、河中鱼、天上鸟”的脑筋了。其实你要动也难了,早几年地上原来铺天盖地的马兰头现在难觅踪影,原来已经变成集约化种植了,野生的早被连根拔起,移植到自家的“自留地”上。野菜也少了,农贸市场上卖的大多是体量很大的非野生“野菜”。“地滑塌”、臭苋菜梗再也无人说起。河里也没有蚌了,很多河道连小鱼的影儿也不见。你要钓鱼,可以去鱼塘,不过那是休闲的场所,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生态的倒退。
我十分怀念儿时菜谱和与儿时菜谱相匹配的儿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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